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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话

第二话

距离哈达维他们离开王都,已有两个月之久,现在已经是深秋时节了

最开始向着温暖的南方前进时还不明显,但当哈达维临时改变方向,向西方的精灵国度前进时,冷风就显得愈发刺骨,从王都带出的衣服早已不足以御寒。

更让他们难以忍受的是,由于要躲避正教和伏都教的耳目,他们只能选择一些崎岖偏僻的、甚至只能勉强通过一架马车的小道通行,为了确保水分和食物的供应,尽量会沿哪着溪水前行,寒风夹杂着水流的冻气袭来,连车轮都有些运转不畅了起来。

虽然也曾想过要悄悄摸去附近的居民点交易点衣物回来,但能找到的每个城市甚至村庄中,都到处贴着画有哈达维和黑梨花画像的通缉令——看让他们根本根本不敢靠近。

幸运的是,一次非常偶然的机会,哈达维发现了一只落入陷阱却还未被猎人抓走的雄鹿——他自然不会像圣人一样说着什么“这是猎人的东西”,而是果断地把这意外之喜扒皮抽筋,除了饱餐了几顿之外,还收获了一张毛毯:这鹿皮温暖厚实,足以抵御风寒,只是——

哈达威侧头看去,他的旅伴——或者说是敌人更为恰当——黑梨花就没有这份好运了,她本来就穿着为了性感而单薄暴露的黑纱衣物,这种单纯只是为了激起男人欲望的衣服在刺骨风寒之中显得不堪一击……

即便如此,她还是试图维持着自己廉价的尊严,注意到哈达威的视线之后,黑梨花立刻以充满了警戒和敌意的目光回瞪了回去。

“啧……看什么看!你想怜悯我吗?还是以为我会像那些不谙世事的小女生一样向你献媚?”

她的声音听上去就和这天气一样冷若冰霜,带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味。

如果没有这个尾声的话。

“切哼——哈噗啾~~~~”

“……”

“……”

刚才那一声,似乎是黑梨花本想冷笑一声以示嘲讽,却突然被冷空气刺激了一下,打出一声不大不小的喷嚏声来。

气氛顿时降到了冰点,两个人都一言不发,两个人都憋红了脸。

马车上的沉默也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就传出了一阵轻微的“哧啾哧啾”声。

这是黑梨花在拼命压抑着身体因鼻黏膜受到刺激而产生的应激反应,这种怪声让双方都很尴尬,就好比一个人的肠道里积蓄了一大批气体,为了不引人注意,他打算把这批气体缓缓排出,却因没有经验操作不当,最终结果只是把一声巨响变成了一批不大不小的连环响。

如果此刻身处在人群里,只需要掩住口鼻做出厌恶的样子看向身旁一人,就能把锅甩出去。但在只有两个人的情况下,这么做只会让同伴觉得你在放屁之后还发神经

再掩饰下去已经毫无意义,黑梨花只能试着扯开话题。

“……明明已经察觉到了女士的窘境,还这么一套事不关己的样子,可真是够无耻的啊……”

这只是非常单纯的,试图回避尴尬的话语,虽然从字面意思上看略有责备,但黑梨花的语气中却颇显撩人:金冠黑梨花并不知道这中行为的学名——“傲娇”,但擅长观察人心的她至少知道,这种做法很容易获取某些人群的好感。

然而

“事不关己!?说我无耻!?你放屁!”

骤然爆发出的吼声吓了黑梨花一大跳,一时愣住的她不自觉地蜷起身子。

“对啊,是啊,事不关己,说的好啊,啊?这不是屁话嘛我可去你丫的!在这种要把老子胃都颠出来的破路上的和一个**一起冻成狗,这种破事本就该tmd永远不关己,劳资沦落到这步田地要怪哪个**,你心里能不能有点b数啊,还说我无耻我可去你丫的吧!”

“……”

骤雨般的怒骂声袭来,全都砸到了黑梨花的心坎里,她想解释自己不是故意的,想说自己不是那个意思,想说她还以为哈达维会喜欢这种行为,她想说……她一和那双泛着红光的双目对上,就把想说的话全都忘得一干二净,双腿下意识地蹭着车板,把身体向货箱角落里更深地蜷去。

已经……越来越无法理解了……

明明在几十天前初次见面之时,还能轻易的把握他的性格、习惯乃至内心,可事到如今,这个人几乎已经和当初完全判若两人了。

时而阴暗不语,时而躁狂咆哮……简直,像是个得了癫痫的疯子一样

黑梨花把表情藏在膝盖之后,躲入黑暗之中,这样的旅途实在是让她难以忍受……一路上只有车轮颠簸的声音,常常一连几天除了马嘶之外没有其他生物的声音。每天都是饥寒而又枯燥无味的生活。

外界的刺激是大脑必不可缺的养分,那些苦行的修士姑且不论,对于没有训练过的人来说,一直过着平淡如水的时间,长时间的沉默只会让精神出现问题。

不该是这样的。

两个人都这么想着。

本该在商会的舞会晚宴之上,成为最耀眼的明珠。

本该在温暖的火炉房里,为如何向西莉亚告白而绞尽脑汁。

车体突然剧烈的一震,发出了一阵巨大刺耳的摩擦声。

赶路的马匹十分老成,在哈达维勒住缰绳之前就主动停了下来。

“怎……”

黑梨花想到了哈达维刚才的模样,只说了一个字就立刻噤了声。

“不知道,可能是车轮外的有哪个钉柱掉了吧,我下去看看。”

听上去哈达维似乎已经从刚才的躁狂中恢复了过来,他熟练地从车栏上翻过跳下,落地时却脚下一软坐倒在地。

他甚至都没有掩饰这幅窘状的打算,直接撑着身子挪向车轮检查起来。

“……”

如果坐在这车上的是那个孩子……不,只要是除了我之外的任何一个人的话……他至少会笑着缓解一下尴尬吧……

他不在意的不是自己的窘状,他不在意的……只是我。

黑梨花的耳朵仿佛也一起模糊了起来。

“……艹,我就猜是这样……轮柱掉了两个,也有几条轮辐松了……要不咱们歇会吧,再这么下去非给我颠出痔疮来……”

这句话之后,周遭沉寂了好一会,黑梨花偷偷露出泛红的眼睛瞄向,发现对方正一脸不耐地盯着自己。

她这才恍然意识到,刚才那句话是在寻求自己的意见。

“……嗯。”

心里有说不出的感受蔓延开来,她怯怯地应了一声后,就立刻藏回了膝盖后面。

“咕咚……咕咚……”

“……”

哈达维刚弯下腰去调整轮辐,就看到整个车体小幅度地连续颤动了几下。

驾车的马匹是经验老到的战马,四足粗壮而稳健,不至于胡乱扯动车体——少年抬头往向车上,正看到黑梨花微微探出脸来,小巧的鼻子下沾满了不可名状的液体。

“你怎么了……是哭了?”

哈达维一时无措,不过——

“哈啾!”

已有准备的哈达维一撇脑袋,避过了一滩粘稠液体。

再看过去时,袭击者已经又将脸藏回了膝盖后,只能看到她白皙的耳朵已经变得通红。

哈达维无语地挑了挑眉毛,再次弯腰去调整车轮时,才听到一点细若游丝的轻声:

“我冷……”

——老实说,哈达维曾幻想过这个场景,就在不久之前,他看着衣衫单薄的黑梨花在夜间瑟瑟发抖的样子,不禁恻隐,心想,如果黑梨花肯开口请求自己的话,自己就把毛毯给她吧。

但是,当他真的听到黑梨花的哀求时,胸中的情绪却突然炸裂开来。

“你!活!该!”

怒吼声还未落下,就有一道明显的颤抖从车轮传到哈达维手上。

“冷?怎么不冻死你啊!”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通过艰苦练习才能使用魔法的普通人(以及哈达维这样注定和魔法无缘的人)之外,还存在着某些用常理无法理解的怪物。

其名为福音,以及祸太。

而这样的怪物,自然不可能会因区区风寒就命丧于此。

对于的正教势力内的人们,黑梨花是异教——伏都教的祸太、令人惊惶恐惧的存在。不过,哈达维畏惧黑梨花已经是过去式了。

他并未低估过这位随时都可能再次看透自己心思的妖女,但这点小小的忌惮在满腔的怒火前几乎不值一提。

哈达维试着扭动了几下轮辐……不行,紧不上了,轮柱也断了,丫的,之后的旅途里屁股可有的受了……

哈达维摸出口袋里已经翻出毛来的一叠折起的羊皮来——这是武卫骑士留给他的边境地图,描绘着从王都通向国外的所有路线。

旅途最初,哈达维是打算直接去往兽人国度,但在路上几番计划之后,又得知,伏都教在边境屯有军队,时时戒严,决定还是先去往精灵国度,再借道折返进兽人国度中去。

“先去玻璃堡,再是栖木,最终潜入到兽人国度里去……这一路上恐怕各处都散布了对我们的通缉令吧……不过精灵国度毕竟不是正教的势力范围,只要到了那里,应该就安全了,可以找些交易点进行补给。”

不过听说精灵们依树而居,莫说城市,连村镇都少有,若想找到修整车轮和补给的交易点,至少要到玻璃堡……现在马车有损,也不敢快速赶路,一路上少说也要有一百多天,而且——

气温下降的实在有些超乎预料了……食物也不多了,之前还能从河里钓鱼,抓点螃蟹乌龟什么的,现在也很难找到了……不,更严重的是连路边的草也越来越稀少,马是唯一能仰仗的劳动力,要是饿坏了这马的话,可比饿坏这废物女人严重得多。

按地图来看,这条河流会在前方不远处汇到一个咸水湖里去……这样的话,就尽快赶到湖边去,趁着现在还是深秋,很多动物尚未冬眠,尽量打些猎物,再用湖水制成腌肉,应该就能暂时解决干粮问题,关键还是在草料上,要赶快找个草多的地方收集一点才行,毕竟,地图上并未标出这里的咸水湖究竟有多少含盐量。

在哈达维原来的世界里,咸水湖也是分很多种的,有像青海湖这样的含盐量只有1%左右的咸水湖,也有死海这种含盐量高达30%以上的。

若是前者的话就再好不过了,低含盐量的湖水不仅有助于周遭的植物生长,还会产出耐腐期很长的咸水鱼。但若是像死海那样的,甚至比死海含盐量更高的话,别说鱼了,湖的旁边连草都长不出来——为了防止这种最坏的情况发生,现在就开始给马备草比较好。

“唔!”

毫无防备的黑梨花突然被什么盖住了头部,她手忙脚乱地翻腾了一阵子,才搞清楚了遮蔽住自己视线的是什么东西。

“毛毯?”

她有些难以置信。

“这是工钱——到咸水湖之前,你给我割几捆草回来,对已经冻成狗的你来说应该很划算吧?”

哈达维的语气十分随意,像是在商量,却却没有留下半分余地。

“当然,你不想干的话我也没意见,那就把毛毯还回来。”

黑梨花下意识地裹紧了难得入手的御寒物。

感到些许残留的温暖,身体上的颤抖终于得以缓解,咯咯作响的牙齿也逐渐安静了下来。

拜黑梨花所赐,哈达维在王都之中几近濒死,但歪打正着的,骑士派的医师在遍体鳞伤的他身上绑了很多绷带和棉花来止血和治疗,虽说加上这些填充物的衣物要比黑梨花那种衣装抗寒许多,但要对抗这天气还是远远不足。

“……你那是什么眼神?咸吃萝卜淡操心,下来干活!还是你这**想勾引我?”

“……切。”

车上没有镰刀,两个人只能徒手去把草连根拔起,费时费力不谈,还时常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在这尴尬的境地之下,连偶尔的马嘶听起来都颇显嘲笑之意。

不知何时起,周遭起了浓雾,白气像棉团似地从上游滚滚而来 爬上河岸,越上树丛,向两侧泛滥开去…浓雾把两人包裹而进,沾在脸上湿漉漉的,两人都难以看清对方的表情,茫茫中只有声音能传来。

“不行,这要拔到什么时候……还是要用割的——喂!你是祸太,不是该有那个什么祸太刀吗,那个空谷就拿了两把。你至少要有一把吧?拿出来割草!”

不只是两个人开始显露疲态,连一旁的马儿似乎也因长时间的停滞感到有些厌烦,不停地发出嘶鸣。

“……不行。”

“?”

“我……我的刀和空谷不一样……我的……我的是短刀。”

能听到哈达维正朝自己走来,黑梨花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赶紧乘着雾色掩护,从衣服内侧摸出了自己的祸太刀来。

“不……不信你看……”

哈达维从白雾中露出面容来,接过了黑梨花的手上的小刀。

不知是不是黑梨花的错觉,她捕捉到了哈达维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愕。

她猜想了很多,自己的祸太刀刃部短小而细窄,割起草来几乎毫无效率,如果是别的男性的话,或许会嫌这刀无用而失望,或许会因刀上残余的体温而脸红,又或许会赞叹这把小刀上精巧的做工,但她却没有想过,哈达威会是惊愕的表情。

惊愕……

惊愕……

她突然感到记忆的一角中闪现过了什么,对她的祸太刀感到惊愕的,似乎还有一个人。

那人是谁?

想不起来……一旦去思考那个人的面容,记忆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强行阻断了一般……

“这是——”

哈达维的声音将她拉回了现实。

“——我的……世界的?”

哈达维虽不是医生,但也看得出,这把小刀明显不是战斗用的,非战斗用的小刀上刻有血槽:医用……

我可不觉得这个世界的医学发展到了可以进行手术的地步啊……不止如此,刀柄的表面还全是铸成的防滑槽:用草绳和白布就可以轻易达到的防滑效果,以这个世界的技术,是不会花大成本去铸造这种细密整齐的槽面的。

这么说来——

“啊嚏!”

鼻黏膜受到刺激的应激反应这次出现在哈达维身上:一滩不可名状的液体打在了黑梨花拔出的草堆上。

“……”

“……”

哈达维和黑梨花陷入了沉默。

“……”

一直用嘶鸣要求二人动身的马儿也陷入了沉默。

哈达维回头看着马,马也木讷地看着他。

“嗯……你看,给这草上补充一些水分1,也有助于你的身体健康,不如你就……将就将就?”

曾听人说过,这个世界里的战马都很通人性,甚至可以听懂驾者的话,当时哈达维还不甚相信,但现在看着这马儿的眼睛,哈达维开始觉得这种说法可能是真的了。

然而,马儿突然爆发出一阵凄厉痛苦的悲鸣!

!?

哈达维立刻惊出了一身冷汗,马儿高高扬起脖子,似乎是颈部受了什么伤势——这可绝非小事,若是这唯一的劳动力兼交通工具出了什么意外,他们二人可就真要栽在这荒山野岭了。

“喂喂,发生了什么?”

雾色渐浓,看不清近况,哈达维急匆匆地赶向了车马之旁。

“喂,哪里出了问……”

他一边拨开马颈上的鬃毛,一边开口问道,也就是在这时——

“咳唔——唾!”

马儿的眼中凶光毕露,一口口水吐到了哈达维嘴里。

“……”

“……”

“……”

哈达维再看向马的眼睛,耳中仿佛听到了这畜生在叫嚣着“感受我的痛苦吧”。

那么,这就足够了。

要让旅途上的亲密同伴爆发出冲突,这就已经足够了。

纯白色的背景下,少年和战马的剪影冲突到了一起:黑梨花这辈子,都忘不掉这幅奇观了。

————

“我可去他丫的,这可比我想的颠簸多了……阿嚏!”

再次启程之后,松动的车轮颠簸得更厉害了,再加上之前可以垫住屁股的毛毯也已经给了黑梨花,哈达维实在是有些承受不住,只得翻身趴了过来,上半身就伏在抱膝而坐的黑梨花左侧。

他的折磨不仅来自于肉体。

“咳唔——唾!”

每当哈达维打出喷嚏,车前的马儿就挑衅地大声唾出一口口水。

“我可去你丫——阿嚏!”

哈达维本想侧头骂去,不料鼻腔再次崩溃——这一次,他的鼻腔和黑梨花的黑裙之间搭起了一座晶莹剔透的小桥。

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马没有。

“咳唔——唾!”

见惯了大场面,精通话术,熟知所有场合的应对方式的黑梨花,也不知道现在该作何反应。

两个人就这样无言无语,直到马车的颠簸把两人间的小桥抖断为止。

哈达维扯出一支刚拔的青草,团成一团塞进鼻孔里:这个世界里没有卫生纸,只能用这种东西权且缓解涕泗横流的尴尬情况。

“……”

看着他的样子,黑梨花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不自觉地抓紧了身上的毛毯。

她想到了一路上,哈达维对自己一遍遍的怒吼。

他说都怪我,他说我活该,他——

他说的对。

都是我自己活该,我不仅害了自己,还连累了他……他还给我毛毯,他冻成这个样子,我该道歉才行。

于是,黑梨花张开口……却怎么都说不出“对不起”三个字来……

她了解人类,之前就知道,有很多话都是人类难以启齿,而人类最难说出口的话,第一是求爱,第二就是道歉、

很微妙的,这两者都是在“承认”,前者是承认自己的心,后者是承认自己的错。

曾几何时,黑梨花还曾居高临下地嘲讽这种人类的劣根性:这两者分别是对生物、社会最重要的东西,却鲜有人类能不带负担地说出来。黑梨花对此嗤之以鼻:何其可笑啊,人类

何其可笑啊,黑梨花

想到这里,她下定了决心,自己和那些可笑的人类是不一样的……自己,是可以承认自己的那些弱点的

“啊……”

她用尽全身力气,终于发出了声音——

“ah——谢谢……”

话到嘴边时,她的话就变了。

为什么?

她疑惑不已。

“为什么?”

他也疑惑不已。

“……呃,为什么说‘谢谢’,是反话吗?因为我的喷嚏打到你裙子上了?真小气啊……”

“不是的!是……是……”

黑梨花赶忙否认,气势又转而萎靡,声音也弱了下来。

“我……我想要……想要道歉……”

说出来了!虽然没有明确地说出歉意,但应该表达出来了……我……

黑梨花沉浸在微妙的成就感中,她还没有意识到,“想要道歉”这句话是有歧义的。

等到黑梨花发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你……要我道歉?”

“……呃,唉?”

“真是要脸啊!你有对我道过歉吗!?怎么着?我倒是宁愿你对我打多少个喷嚏都没关系,只要能把你的一切都彻彻底底地从我的人生中抹去!”

“……不,不是,等等……”

泛着滔天的怒火,哈达维猛地从车上站了起来,伴着巨大的压迫感怒视着黑梨花。

“都是你,都要怪你啊你这混蛋!要是你没有来找事的话,什么都不会发生!被冻成白痴、沾满鼻涕、被马吐口水……都他丫的全都怪你啊你这**!”

“a……”

“啊?怎么?啊啊,我知道,要是有旁观者看着的话肯定会说吧,这个男人在发什么疯,怎么能对女士这样,是不是男人之类的……全特丫沙比!要是这些站着说话不要疼的家伙被你这**毁了整个人生的话,才不知道会做出来什么来啊!相比之下,我告诉你,劳资现在能这么对你——阿嚏(咳唔——唾!)——已经他丫的是大善人了啊!**!你才是,给劳资道歉!……”

“才——————不——————要——————!”

连绵不断的怒骂声被一声充斥着穿透力的尖锐悲鸣强行打断了。

不只是哈达维,就连从刚才的怒骂中敏锐地察觉到了那声喷嚏的战马,都受到了惊吓,被正要唾出的口水狠呛了一口。

寒冷、痛苦、不甘,一路上小心翼翼……都在这一刻爆发了出来。

“凭什么要我道歉……我……我也很难受啊……我也很痛苦啊……我也只是听伏都教的命令……我也……明明我也是受害者,为什么要我道歉啊!你才是,总说什么‘要不是你来找事的话什么都不会发生’,我也会说啊,要是你不反抗,老老实实成为我的下属的话,咱们也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啊!你……为什么要反抗啊,成为我的下属的话……又不会吃了你……有什么不好的嘛!”

不知不觉中,黑梨花也站了起来,但碍于身高,终究做不到哈达维那样的俯视效果,察觉到这一点的她最终还是把头低了下去。

“我……我又不是故意的……”

不,你当时那计划那么精密肯定是故意的吧。

“为什么要一遍一遍地说啊……我也是……在反省的……”

黑梨花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的最后,又蜷缩回了那个角落中,把脸藏到膝盖后,只能看到她泛红的耳朵。

“……”

枯燥而孤寂的生活会毁掉人的精神,尤其是在身边还有着仇人的情况下。

黑梨花自不必说,连对人心一窍不通的哈达维也逐渐认清了这个事实,自己的性格正逐渐狂躁化。

他重重地喘息了几下,稍稍平静了下来。

和这货的话肯定不行的吧,再这么走下去早晚两个人都要疯掉——要不等到了精灵国里雇个向导来吧,至少要给这旅途加上一个调和者……

啊对,顺便还要换匹马,把这匹给烤了吃肉。

……

嘎吱一声,马车停了下来

这畜生不会知道了我在想什么吧,该不会也和这女人一样会读心?

“吁——————”

!!?

哈达维和黑梨花立刻察觉到了问题。

这是警戒,是富有经验的老马在察觉到敌意时提醒同伴的长嘶。

透过浓雾,能隐约看清在道路的前方正有人向着马车走来,从步态来看,对方似乎也有些不轻的伤势。

“……喂喂……别哭鼻子了,对面那货是你们祸太吗?他给我的感觉很不好……”

哈达维提高了警惕,这种天气,会在这种崎岖小道上一个人游荡的,如果不是附近的山民,那就只能是伏都教或者正教的追兵了。

黑梨花的面色也十分凝重,刚才的小情绪都已消失不见,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这位不速之客身上

“我能听到革制品撞击地面的脆响……应该是革制的皮靴,在这种土路上也能这么响,肯定是用了专门的工艺,明白我的意思吗?”

“……老实说,完全没听懂,能直接给结论吗?”

“无论人类还是兽人,大人物都居住在城市里,平时都走在石制地上。所以不会有人专门研究如何‘让皮靴踩在土地上发出声响’这种工艺的。”

也就是说,会研究这种工艺的,只有居住在森林中的精灵吗……精灵的话,应该不是追兵了吧,是迷路了吗……那就载他一程也无妨——

想到这里,哈达维二人略微放松了警惕。

因此,他们才会对正面的突袭疏于防范。

一道火束穿破了重重浓雾,几乎是贴着哈达维的腰部射过。

“!?”

回过头去,只来得及看到火光在黑梨花的脸上炸裂开来,尖叫声伴随着黑纱飘舞,只看到一道倩影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倒下。

“喂!喂!黑梨……!”

哈达维伸出的手被对方一掌打掉。

“装什么绅士!……我没事……魔法伤害不了我,我只是被火光吓到了。”

黑梨花啪的一下摔倒在了车板上,但那刚刚被火焰卷入的脸颊依然白皙如玉,没有一丝烧伤的痕迹。

那么……对方突然发动攻击,莫非连精灵国度也把我们当作目标了?

哈达维把注意力调回到突然发动攻击的精灵身上,虽然哈达维同样不受魔法的干涉,但如果伤到了这匹马的话就麻烦了。

“你是什么意思?要是图谋第二福音的魔法师的话我劝你还是……”

“魔法对她没效是吗……果然啊,这女人是祸太……无白的祸太,没错了,汉萨真是神机妙算,你们果然要走山区……不过我能找过来,也多亏了你们叫这么大声了。”

对方再次朝着这里伸出手指,战马立刻发出了充满敌意的低吼——这是使用魔法的前置姿势。

“不好意思,你们的逃跑计划要暂时调整一下了,我要借这女人和马一用……你们怎么选?是要跟我走一趟,还是被我揍一顿后被我带走呢?”

“……呵?揍一顿?”黑梨花冷笑一声,“你既然知道我是祸太,那你这架势,是要用魔法把身为祸太的我揍一顿?”

她以左脚为支点,轻巧地一转,当回过身来时,手中已经握着了那把匕首样式的祸太刀。

对此,哈达维只是耸了耸肩,坐回了驾驶台上:既然对方说的是“要借这女人和马一用”,那对方也就不会轻易伤害这匹马了,至于黑梨花,她身为祸太,又怎么会被魔法所伤。

“既然是找你的,那你自己解决好了,对面是魔法师的话,不需要我帮忙吧。”

“尽管放心好了,我能看穿这家伙的情绪,他现在很自大……完全没把我放在眼里,对付这种轻敌的魔法师,我只需要——”

话音戛然而止。

黑梨花的身躯几乎整个拍在了哈达维面前。

“!?”

怎么回事?对面是用了什么魔法……

比这问题更重要的,是黑梨花的伤势:在她右肩和锁骨之间,血流咕嘟咕嘟的涌出,宛如一个小小的喷泉一样。

血流如注。

哈达维直到今天才知道,原来这个成语也有不带夸张的时候。

“啊!……嘶……啊……”

黑梨花想要去捂住伤口,但此刻,每一丝肌肉运动都会牵动伤势,她只能瘫在车板上,只有呼气没有进气地颤动着。

“啧!”

能听到皮靴的响动声,哈达维狠狠砸了下嘴,将手伸入衣服里,刺啦一下扯开了身上的绷带。

“抱歉,这种位置很难包扎,先这样凑合着吧……”

哈达维把绷带中的棉花用力按在了黑梨花的伤口上,无法忍受剧痛的黑梨花连续弹动了好一会才平静了下来。

敌人并没有隐藏绝招的打算,轻描淡写地把他的能力透露了出来

“我知道你是祸太,不过……我拥有女王赐予的王血,可以使用第三福音的部分力量。”

怪不得……虽然不知道第三福音的相关信息,但不管那是什么样的能力,都是祸太无法免疫的……

“你自己按好了……咱们在咸水湖旁边汇合……”

哈达维一边小声说着,一边把黑梨花的左手按在止血的棉花上。

“唔!”

“别怕疼啊魂淡,按松了失血过多可就真玩完了。”

“我说,你们考虑好了没有啊,还是说,要在这个男的身上也挖个洞出来才行呢?”

皮靴精灵已经行到了车边,探出头去观察车内的情况,也就在这时——

“嗖啪!”

“靠!”

驾驭马匹的长鞭激鸣而出,在精灵的额头之上留下了一道不深不浅的血痕。

“咳唔——唾!”

以吐口水为号,哈达维从车上跃下,与此同时,战马一声长嘶,飞驰而去。

“靠……冥顽不化……”

皮靴精灵检查了下额头上的伤势,确认并无大碍后,再次伸出了双指。

相对的,哈达维一甩手中的驾鞭。

“如果我的信息不错……你就是那个带着第二福音的人类?……但看你应该还没法正常使用吧,不然也不会被我找到,更不会让那个怀了你孩子的祸太受那么重的伤了——很巧,我也只能借用一丁点第三福音的力量。”

来比比吧,“只有一丁点的第三福音”和“没法正常使用的第二福音”,究竟哪个更强。

看着对方自信满满的样子,哈达维忍不住暗中嗤笑:看来对方是把自己放出的假消息当真了,以为自己身怀第二福音——这是好事,这说明对方还没察觉到自己是连福音也可以免疫的特殊角色。

第一击的话,对方应该会直接使用福音攻击,那我至少在第一击上是有奇袭优势的,我又持有武器,这么一来,决胜点就在我起手的第一招上了……

尚未寻思妥当,皮靴精灵突然阴险地一笑:

“果然啊……”

“什么果然?”

哈达维一头雾水。

“汉萨他说的果然没错……”

“……汉萨是谁?”

哈达维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对方依然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他说,你们会走山区过来,因为人类国度的边境区域大多被商人派和贵族派瓜分,只有这一片是骑士派的领地,而你们和那个杀死了祸太的骑士必定有什么瓜葛。”

“他说,让我用福音攻击祸太的两肩之一,这里出血量巨大,如果及时止血的话就不会致死,但这样又能让祸太的双手都失去行动能力。”

“……”

“啊对,他还说了,如果祸太一行人是乘坐马车的话……虽然那马对我们有没有根本没所谓,但我一定要特地说得很需要马一样……”

“!?”

“……因为这样的话,你就会下意识的以为,我们不会贸然破坏马车。祸太重伤之后,你为了让他免遭波及,就会放心把身受重伤的祸太装到马车上运走,留下来独自对付我……”

哈达维感到一股熟悉的恶心感……最初遇到黑梨花时,就是这种感觉,这种连内心最深处的秘密都被人轻易说出的感觉……

“最后,汉萨还和我说了,等到马车走后,一定要把他讲的这些话都说给你听,因为他觉得,以你的性格,在听到难以置信的事时,一定会老老实实地听着,期待着我会一不留神泄露出更多信息来……”

“这样一来,‘你突施奇袭秒杀掉我,并把还未进入伏击圈的马车喊了回来’这个最糟糕的剧本就不会发生了。”

“!!!”

一声痛苦的长嘶从身后传来,哈达维惊愕地扭过头去,只看到浓雾之中,那架伴随了自己一路的乘具,连马带车一起,倾翻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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